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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报记者 丁国锋
近年来，随着生成式人工智能技术的迅猛进步，AI文生图（通过文本描述自动生成图像的技术）所涉及的著作权归属问题愈发显著。多个地区的法院已经通过一系列判例确认，只要生成的内容展现出人类用户的独特智力贡献，AI作品便可获得著作权法的保护。然而，在司法实践中，依然存在不少争议：如果并非直接下载或复制AI设计者的作品，而是对在网络平台上分享的提示词进行复制或输入，最终生成的作品在构成要素和视觉效果上与原作相似，这是否会构成侵权？此外，如何界定AI文生图作品中的“独创性”边界也成为了讨论的热点。
近日，江苏省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对一起AI文生图著作权纠纷作出了判决。因上诉人在法院通知后仍未缴纳上诉费用，也未申请缓交、减免或免交上诉费，一审判决因此生效。该案被视为我国在人工智能领域中首次认定AI文生图不构成作品且未侵犯著作权的案例，为相关法律争议提供了新的裁判思路。法院在判决书中明确指出，用户仅通过简单的提示词触发AI生成的内容并未体现出独创性的智力投入，因此不构成著作权法意义上的作品。
原告丰某某是一名设计师，他利用某款AI文生图软件创作了“幻之翼透明艺术椅”系列美术作品，并于2023年8月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17件相关作品，标题为“商家在哪里！求量产！”几天后，被告朱某某通过平台私信与原告讨论合作事宜，表示其父在江苏省张家港市经营的公司能够将原告的设计量产，但被丰某某以“已与他人达成版权合作”为由拒绝。
到2024年1月，朱某某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则标题为“女儿说想要蝴蝶椅我花50个W给她做出来了！”的笔记，随后又发表多篇笔记以推广该儿童椅。丰某某发现后认为，朱某某及其相关公司所销售的蝴蝶椅产品、网络宣传图及包装图在实质上类似于原告的作品，理应承担侵权赔偿责任。
丰某某认为，其创作的“幻之翼透明艺术椅”系列现已投入生产并上市，具备极高的独创性和市场价值。朱某某在接触原告作品并寻求合作无果后，抄袭该作品并交由厂商生产和销售，严重侵犯了原告的著作权，并对原告的生产和销售造成了极大影响。因此，丰某某将此纠纷诉至张家港市人民法院，请求法院裁定被告立即停止销售侵权商品，销毁库存商品和生产模具，并删除相关侵权笔记和图片，同时要求赔偿经济损失及维权费用共计20万元。
在庭审过程中，朱某某及其公司辩称，丰某某创作时的关键步骤是“从素材库中查找贴纸素材，拼贴到椅子腿上，作为垫图再次投入AI”。然而，丰某某无法说明影响AI生成的关键“垫图”是什么，也无法证明该“垫图”能够产生涉案图片。因此，丰某某的创作过程缺少原始记录，不能证明其拥有涉案图片的知识产权及相关合法权益，同时如果只是输入简单提示词，也无法算作实际的创作行为。
朱某某还认为，丰某某主张的产品使用的平面效果图与涉案图片在椅子背部、腿部的线条、色彩、比例、构图、视角等细节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因此不构成著作权法意义上的“实质性近似”。他表示自己通过生产厂家委托第三方专业设计机构重新设计了平面效果图，并投入了大量资金和人力进行模具制作，体现了创造性劳动，因此不应承担任何侵权或不正当竞争的法律责任。
由于丰某某未能提供相关证据，法庭在审理过程中，丰某某在法官的主持下重现了类似蝴蝶椅的创作过程，包括AI制作过程、醒图、垫图及PS修图等步骤。虽然再现过程中使用的提示词与其在社交平台上发布的基本一致，但并未能重现与涉案作品完全相同的图片。
法院认为，使用者需提供创作过程的原始记录，以证明其通过增加提示词和修改参数对初始生成的图片进行了调整、选择和润色，体现出其对图片的布局、比例、视角、构图要素、色彩或线条等方面的个性化选择和实质性贡献。由于丰某某未能提供相关的流程图等原始记录，其所作的选择和修改缺乏证据支撑，难以体现创作过程中的智力投入。此外，丰某某自承由于相关软件生成图片的随机性和不确定性，已无法重现与涉案图片完全相同的生成过程，法院因此无法认定其做出了具体的个性化选择和实质性贡献。因此，法院认定丰某某主张的证据不足，案涉图片不符合作品的构成要件，不能被认定为作品。
经过审理，法院认为，被诉侵权产品、网络宣传图和包装图与丰某某所主张保护的图片在具体表达层面存在显著差异，不构成实质性相似，因此不构成侵权。丰某某关于被告侵犯其著作权及构成不正当竞争的主张缺乏事实和法律依据，法院不予支持，最终驳回了丰某某的诉讼请求。
承办法官指出，著作权法所指的作品，是指在文学、艺术和科学领域内具备独创性，并能够以某种形式复制的智力成果。本案中涉及的人工智能绘图程序，能够根据用户输入的提示词生成各种图片，且这些图片的外在效果接近人类创作的美术或摄影作品。使用者若将人工智能绘图软件视为工具，体现出人类的独创性智力投入，即使是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仍应被视为作品而受到著作权法的保护。然而，仅通过输入简单提示词生成的AI内容仅代表思想，而非受著作权法保护的表达，因此不构成作品。
（法治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