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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涵
为了有效识别人工智能生成的内容并防止其滥用，越来越多的人提出了利用 AI 来对抗 AI 的建议，因此“AI 溯源”技术应运而生。OpenAI 已宣布推出一款检测由 AI 图像生成器 DALL-E3 制作的图像的工具。微软也研发了一种身份验证工具，可以分析照片或视频，并为其是否经过修改提供评分。在文本生成方面，中国科学院的团队开发了“智溯”系统，利用 70 个文本特征维度来识别 AI 的痕迹。然而，外界的约束总是有限的。就写作而言，作者必须保持基本的诚实，这是保证文章质量的底线，也是使用任何工具的根本前提。
媒介既是人类的延伸，也是自我限制。在 AI 时代，写作的直接目标越来越少地源于自我表达，更多的是为了撰写看上去科学、理性的文章。有些文章表面上看起来真实，但经过核实后却被判定为虚假，此外，还有不少文章是通过人为降重勉强过关。对于经验丰富的编辑来说，识别这些文章并不困难，通常同一作者的文章在结构和语言上会表现出一致性，一旦外在形象突然改变，自然会引发怀疑。而对于同一事件的看法，因人而异是常态，如果出现不同作者之间在论点、论据和风格等方面高度一致的情况，很可能暗示 AI 的介入。
然而，是否存在一种可能性，在与 AI 的斗争中，这种可观察的一致性会被打破？工具的频繁使用，会使其背后的思想逐渐渗透到作者的思维之中，从而在更深层次上重塑文章的结构，使大量文章在形式上看似多样，但在实质上却依旧平庸。在这种情况下，用 AI 对抗 AI 反而可能是一种远离核心问题的方式，它所威胁的只是文章表面上轻率暴露的部分，所改变的只是作者对修改痕迹的处理技术，而那些潜藏在字里行间逐渐演变的机器思维，往往难以察觉。
在评论文章中，作者因立场、背景和观察角度的不同，得出的观点常常存在差异。观点的多样性是正常现象，尤其是在达成共识之前，碰撞与争论是不可避免的。然而，一旦 AI 的使用变得泛滥，言论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程式化，形成单调且疲软的思想生态。相似的词汇、框架和观点被别有用心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表面的“共识”。当不同作者得出相近的看法时，这意味着我们要么没有真正的发现，要么只是给旧的发现换了个新外衣，重复论证其合理性。无论如何，重要的不是定义与范式，而是我们共同生活的世界，否则我们所看到和讨论的仅仅是一些“飞碟”，即那些脱离实际的东西。
因此，寻找“飞碟”似乎并非那么重要。如今，编辑工作中有大量时间都在处理这些“飞碟”。一些作者认为，所有飞的东西都是“飞碟”；有的则表示目前不能排除这是“飞碟”的可能性；还有一些则认真地说，我们必须建立必要的机制来预防“飞碟”的再次出现……我自己则认为，我没见过飞碟。于是，我认为这些“飞碟”存在于他们的心中。然而，随着技术的推进，“飞碟”似乎越来越多，堆积在投稿邮箱中让人感到困惑。有时，多就是少，少就是多，这一点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信。
或许，有一种可能性，在大众心中，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立即得出结论，而给出结论也不一定比不做结论更值得期待。是否有可能，那些试图给出结论的人，其实比随便给出答案的人更接近真相。问题并不在于这是否是“飞碟”，而在于这究竟是什么，以及认为这是“飞碟”的看法是否合理。更多时候，正是对前者的过多追问和对后者的忽视，使得技术有机会站在前台，成为作家、评论员和记者的替代品。用已有的结论来证明新情况的可能性，与其说这提升了写作能力，不如说它迎合了世俗的标准。我们用指令来打磨它，使其活跃得像一只不停转动的仓鼠。然而，仓鼠终究是仓鼠，在笼子里的它只相信自己，却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将自己完全交给它们。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保持诚实的作者，才能确保文字不被迷失，只有直面现实，才能击破内心的飞碟。
